記憶中,小時候的冬天似乎天黑得特別早。天黑后,一家人坐在15瓦的白熾燈下,喝著熱氣騰騰的番薯稀飯。一個又一個的夜晚,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方桌上就著杏黃的燈光吃晚飯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腦子里。
小時候吃的飯菜很簡單,很少有整鍋的白米飯。白米飯的上面,總是鋪著厚厚的一層被切成小方塊的番薯塊。除了我和弟弟因胃口小可以直接到番薯塊的下面盛白米飯,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必須先盛一碗番薯塊吃了,才可以去盛白米飯。吃的菜不是白菜就是蘿卜,邊上的小碟子上似乎永遠都盛著一碟紅紅的辣椒醬,但一家人圍桌吃飯的氣氛卻很溫馨。我們兄妹幾個吃飯很喜歡聊天,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在飯桌上暢所欲言,父母在邊上邊吃邊聽,從不打斷我們。
小時候的夜晚經常停電,有一次停電時,作業還沒做好,就點上一截蠟燭頭繼續做。那天做好了作業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額頭上的頭發被蠟燭上的火苗舔著,耳邊傳來“嗞嗞嗞”燃燒的聲音,嚇得突然驚醒,空氣中充滿著頭發燒焦的焦糊味道。后來自己對著鏡子把這截被燒過的頭發剪掉,剪得參差不齊……這份記憶,至今回想起來,卻是親切和溫馨。
記得小時候也經常點煤油燈吃晚飯。小時候的白天似乎更像白天,黑夜也更像黑夜。天黑透后,我們就點起一盞煤油燈,在煤油燈的暈染下,我們一家六口吃飯的身影被投射到白色的墻壁上,成了一幅流動的剪影。每個人的身影似乎都變得很寬厚。煤油燈的外形如細腰大肚的葫蘆,上面是個形如張嘴蛤蟆的燈頭,燈頭一側有個可把燈芯調進調出的旋鈕,以控制燈的亮度。一截棉線頭一端浸在煤油里,一端露在外面。為了省煤油,我們經常把火苗調成一個豆粒般大小。這么小的一個火苗也可以照亮一個小小的房間,我們兄妹幾個吃過晚飯后開始做作業或看書,父母就將棉線搓成的燈芯挑高一點。我喜歡看火苗在玻璃罩子里安穩地燃燒著,有時火苗似乎又頑皮地吐了吐舌頭,像在笑??諝庵猩l著淡淡的煤油味。
小小的一盞煤油燈,用途卻很大。夏夜,我們用它在蚊帳里照蚊子。我們端著煤油燈在紗布蚊帳內尋找蚊子,蚊子靜靜地落在蚊帳上,我們屏住呼吸,把煤油燈的燈口對準蚊子一照,蚊子準確地掉進燈口,落在了燈罩內的鐵片上。一圈照下來,就能照上七八只,乃至十來只蚊子。黑乎乎、密密麻麻的一堆,似乎全是蚊子的細長腿。
我們兄妹幾個還喜歡把煤油燈放得離墻壁近一些,然后伸手在燈前做各種各樣的手勢,就像玩一出出皮影戲。在煤油燈的反射下,把中指彎曲搭在食指上,無名指來回移動就像一只滴溜溜轉動的眼睛,大拇指跟食指形成一個夸張的嘴巴;或弓起手背,在手腕處粘上一個三角形的紙片,大拇指和小拇指上搭一根筷子,來回移動,投射在墻壁上就像一個老農戴著草帽在鋤地,一下一下,非常有力,有趣極了?;蛘甙褍芍皇终漂B在一起扇動,很像大鵬展翅,嘴里念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父母看我們自信滿滿又快樂的神情露出贊許的微笑。
我們還用廢棄的墨水瓶做過煤油燈,先將瓶蓋打一個小孔,再把鋁制的牙膏皮剪成小長方形,裹住燈繩,從瓶口插入,將燈繩一端浸在煤油中,點上瓶口一端的燈繩,一個可隨處移動的小巧迷你的煤油燈就做好了。這樣的煤油燈雖簡陋卻很方便,書桌或灶頭放上一個,要用時用火柴一點即可。
記得小時候,我還很喜歡拉燈玩,看著電燈一閃一滅,似乎從明亮瞬間跌入黑暗,“咔嚓咔嚓”地拉著燈繩,覺得特別好玩??蓩寢尣辉试S這樣玩,說是燈泡要壞掉的,燈線也容易扯斷,我也就不玩了。那時候,我們對任何物品都是格外愛惜的。
小時候,記憶中只有過年的時候家里是最亮堂的。除夕那天,爸爸把15瓦的電燈泡摘下,換上了60瓦的。照得年三十的夜晚亮如白晝。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我們大快朵頤地吃著美味的年夜飯,直到吃得肚子溜圓。吃過年夜飯后,父親又生起了火爐,方桌上擺著瓜子、花生、凍米糖、薯花、油棗、江山糕……我們邊嗑著瓜子、吃著美味的零食,邊圍爐守歲,猜謎語,聽故事,講笑話,歡聲笑語,喧喧吵吵,鬧個不休。等過了零點,我們都熬不住困意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枕頭邊躺著紅紅的壓歲包,我們又長大了一歲……
如今的燈可以說是五彩繽紛、璀璨耀眼,卻感覺還是記憶中的那盞燈更加溫暖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