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見了煙火。
太陽低沉,月亮高懸,風吹起一陣涼意。一片黑魆中猛然透出一絲光亮,那是熾熱的火焰,就是它趕走了黑暗,照亮了一方小世界——和那柴堆中的我。我靜靜地看著它的溫度,似乎進入無我之境。一股冷熱相織的、密度不均的空氣涌過來,撲向我,似乎鉆入我的每一個毛孔,這是一種多么復雜的感受!愈多的竹片在加入,帶來愈加松脆的噼啪聲,那是空氣也鉆入了竹片的縫隙?;鹧嬖綗酵?,那股起初只能感受到的波動的空氣開始變得有形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煙。煙把光和熱向前推進,火和熱逼著煙往煙囪涌去,像軍隊似的,沒有一絲遺漏。我開始對這種農家土灶產生好奇,好奇它是如何做到像油煙機一樣,如此有規律和條理地安排煙火的走向。煙把火也帶了出來,使火也想往煙囪里冒,但它上不去,它的根始終在那里;煙沒有根,它隨心所欲,無所牽掛,在這邊聚集,又在那邊消散?;鹬荒芡饷?,往磚的縫隙里冒。我又一次驚嘆于這種土灶,驚嘆于它在控制好煙的走向的同時,又合理地抑制住了火的蔓延趨勢?;鹨炎銐蛲?,通風口處扇風的手越來越慢,它的主人在休憩,在冥想。
生活怎會如此奇妙,令人既疲倦又舒適,既厭煩又滿足,既感到人之渺小又感到世界唯有此刻方寸之地,我便是這方寸之地的主宰。這竹片也是有趣得很,堅硬的身軀起初連火都不懼怕,怎么時間長了就蜷縮得只?;鸺t的殘渣?殘渣不斷掉落,如隕落的一顆顆星辰?;鹪谂で?,竹片也在扭曲,扭曲得這樣丑陋,卻隕落得如此凄美。
鍋里的水已經沸騰,蒸氣從鍋蓋周邊的縫中溢出,仙氣一般,由下至上慢慢升起,這與沖動的煙火完全不同。性格剛烈的煙火孕育出了至柔的蒸氣,這一刻,我再一次被農家土灶所征服。竹片的噼啪聲伴隨著水的咕嚕聲,風的呼嘯聲帶來雞的啼叫聲,到飯點了。雞踱步進入廚房,高傲地,眼睛里也有了火光。這火光竟如此頑皮,找到一雙眼睛就安身下來。人與雞,共享著美麗的煙火,這方寸一角的安寧。
我看到父親打了個哈欠,嘴里也冒出一團煙火。